果然剛走出門，本來跟在自己身後的田貝就快步走到了自己前面，帶路什麽都是個借口而已。原想將人送到衛生間門口就閃，不過看田貝不時回頭看自己的樣子，應該是有話要說。

“寧祈是吧？”對方倚靠在洗手臺上。

衛生間一個人也沒有，錚亮的鏡子上映出兩個女人的身影，寧祈總覺得氣氛有些劍拔弩張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和淩霄是小學同學？不是一個班的吧？我都沒見過你。”田貝抱臂，挑眉。

“我和他不止是一個班，還同桌了四年。而且我家就住在他家隔壁，我們常常互相走動的。”

“是嘛。”田貝點了點頭，“我們幾個，在部隊裏碰面的比較多。相信你也知道官家子弟是怎麽個情況……”她頓了頓，有些試探性地再次開口，“所以，你和他不是在國外遇到的？不是在英國，也不是在日本？”

“不是，他回國來我們才開始……”交往、結婚，寧祈自己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匯，卡在那兒。

“原來你也很可憐。”田貝卻忽然笑了，笑得有些淒涼，“抱歉，我這樣說似乎對你很不禮貌。”她原本氣勢洶洶的臉忽然柔和了下來，“我只是不知該如何措辭，聽見他結婚，我很驚訝，也挺傷心的，看到你，我又覺得放心了，但仔細想想又有些擔心。”

“好多‘心’啊。”寧祈忍不住插話，“你還挺有心的。”

沒料到寧祈會這樣開口，田貝楞了一下，繼而又笑了出來，這次她把手放在了寧祈的肩膀上：“有意思。淩霄果然娶的不是一般人。”

“你這是在誇獎我嗎？”寧祈也笑了，心裏有塊大石頭落了地——田貝不是來找麻煩的。

“我要是你，我就笑不出來。”田貝卻又忽然正色，“我不知道下面的話會不會是我在挑撥你和淩霄的關系，不過我還是想問，你聽過aphro嗎？”

“啊……”從淩霄的發小嘴裏聽到這個名字並不算奇怪，但是這個名字承載了太多東西，寧祈還是不自覺地楞神，有種針刺感。

“你居然知道？看來淩霄沒打算瞞你。”

“那麽刻骨銘心的過去，我想他該說的都已經說給我聽過了。”

“所以你不擔心嗎？”

“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保留回憶的權利，那些過去的就讓它們過去好了，反正我也改變不了。人總要向前看，淩霄需要，我更需要。”

“我真不知該說你單純還是說你傻了，你不知道男人是忘不了初戀的嗎？即便對方做了天大的錯事。”田貝重新露出餐桌上那種半譏諷的笑容。

“所以你覺得我怎麽做才好呢？”

“怎麽做？倘若我知道怎麽做，現在在他身邊的人就會是我了。”田貝自嘲似的，“我只是沒想到，如今陪在他身邊的會是你這樣的……”感覺到失言，她補充了一句，“沒別的意思，你知道淩霄曾經也是多麽高調張揚的一個人，他現在的樣子和你確實相配。青菜豆腐，不比大魚大肉沒滋味，沒準他這樣才是正常的成長方式。”

“田小姐，你又在誇獎我了嗎？”寧祈淡淡地笑，這次唇角卻嘗到了苦澀滋味。自己說不定只是第二個田貝而已，如果對方知道這一紙婚約根本就不成立，會不會覺得和自己白費口舌了呢？aphro，她又何嘗不知道她的厲害，只是在這裏死鴨子嘴硬而已。

“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，如果他是為了忘記aphro而娶的你，你怎麽想？”

“他絕對不是因為aphro娶的我。”

“這麽肯定？”

“他是因為姥姥才娶的我。”

“姥姥……？”田貝楞了一下，“哈哈哈，可不是嘛，是因為姥姥啊。”說著她一把攬住寧祈的肩膀，“我們回去吧。不然淩霄以為我在廁所欺負你。”

當兩人出現在眾人視線裏的時候，儼然一副好姐妹的樣子，讓吳光俊和王偉豪瞬時驚得合不攏嘴。

“怎麽，不是‘情敵相見分外眼紅’嗎？”王偉豪的話剛出口，田貝就請他吃了一肘子。

“哎喲姑奶奶，你下手也太重了吧。”他吃痛地搓著頸窩，“難道這麽快就轉‘同是天下淪落人’啦？”

“再說撕了你嘴。”田貝從盤子裏夾了個鹵鴨頭，狠狠地將鴨嘴撕開。

寧祈在淩霄身邊坐下，對方立刻給她了個眼神詢問，她以笑示意沒事，這個小交流卻被田貝捕捉到了。

“怎麽淩霄，你還真擔心我會吃了她啊？”

“怎麽可能，只是寧祈認生，今天這場面怕她不適應。”

“霄哥還真會心疼媳婦兒啊。”吳光俊笑呵呵地湊上來。

“他最好一直這麽心疼他媳婦兒。”田貝卻哼了一聲，沒再說話。

淩霄也沒繼續搭話，寧祈也就陪著他默默地吃了會兒飯，聽他們聊小時候的事情。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，婚宴接近尾聲。寧祈和淩霄被兩老人拉了去其他桌打了招呼，今天也就告一段落。

“貝貝她沒和你說什麽吧？”送完二老，回去的車上淩霄開口。

“其實也沒什麽，”寧祈故意瞪大眼睛，“只是沒想到你桃花那麽多。”

“桃花？”換淩霄睜大了眼，但繼而他又明白了寧祈在說什麽，“我一直都把貝貝當作好兄弟的。”

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。”

“其實她對我有好感的事情還是偉豪告訴我的，出國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怎麽面對她。幸好後來出了國，家裏又出了事，聯絡也少了，這事也就過去了。”

“只是你覺得過去了吧。”寧祈扁了扁嘴，“單戀這種事情，不是一方說結束另一方就會停止的。”

“所以你得出什麽結論了？”

“假結婚這事兒，你沒想過找貝貝嗎？”

“找她會越來越麻煩，把事兒鬧大了。而且，我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，不想利用她，最後兩敗俱傷。”

所以……找我的意思是？寧祈忽然從淩霄回答裏聽出了一點不平常。

選項一：我和你沒有那麽熟的關系，比起貝貝更沒有感情，所以利用你我也不擔心之後有麻煩。

選項二：我不會和一個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人假結婚，因為我也有想過和你繼續發展看看。

選項三：你缺錢，我仗義，各取所需各不相欠，沒有感情糾葛。

寧祈靜靜地看了淩霄的側臉半晌，她很想把自己的疑問說出口，但她還是忍住了。自己或許和淩霄一樣，害怕那個兩敗俱傷的結局。

“怎麽了？快把我看穿了。”淩霄轉過頭來。

“啊，沒有。想點事情而已。”

“對了，剛剛你和貝貝出去的時候我接到梁月的電話。”

“梁月？”

“她過兩天回來，約我們吃飯。”

“哦。”寧祈的表情迅速垮了下來，她可受不了梁月在他們面前有的沒的來調侃自己，“我看情況吧，剛接的項目可能會忙。”

“你和梁月是不是有什麽事？”

“沒有啊……”

“上次我就想問你了，每次提到梁月你好像就不太高興。你還在為當初我聽她的話要和你媽媽說實話的事情生氣嗎？”

“我哪有那麽小氣？”到家，寧祈一邊解安全帶，一邊回答。

“梁月和他老公好像出了點問題，這次她一個人回來。”

“是嗎？她什麽都對你說啊。”寧祈盡力裝作毫不在意，但是語氣卻不自覺地多了點諷刺的意味。

“寧祈，”淩霄也終於聽出來了，“梁月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惹你不高興了？你們的關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嘛？”

“誰告訴你我和她關系好？”一句話沖出口，寧祈有些後悔。擡頭看看淩霄，對方果然一副驚詫的表情。

“你們女人未免太難懂了，我明明看你每次接她電話都親姐妹似的。”

“你是不是想說我太有心計？”寧祈將鞋子甩在門口，不想再掩飾自己的情緒，“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和她是在我們假結婚之後開始聯絡得頻繁的？或者說，是她開始頻繁聯絡我。”

“這什麽意思？”淩霄皺眉。

“梁月她，有跟你表白過吧？”

“表白？梁月對我？”對方楞在原地。

“她有試探過你，要不要讓她做你女朋友。”

“好像是有這麽回事，可是那時候明明是開玩笑的啊，沒人把這事兒當真。而且我記得那個時候她和她老公已經在發展中了。”

“你會拿男女朋友的事情來開玩笑嗎？”寧祈抱起小狗，窩在沙發裏看向淩霄。男人在這種方面就是頭腦簡單，即使是淩霄也不例外。

“會不會是你想太多，都是好朋友隨口說說也沒什麽大不了，我們不還假結婚嗎？”

倘若淩霄沒有說最後半句話，或許寧祈還不至於這樣的反彈。但是她實在無法忍受對方將自己和梁月擺在同一個水平線上。即便梁月和她一樣都是真心喜歡淩霄，但梁月已經選擇了和別人結婚，而自己卻是寧願放棄一切只為完成他的心願。

“你總是這樣，對每個女孩都一視同仁，對每個女孩都好，讓人家會錯意。然後又在心裏鑄一道名叫aphro的墻，讓每個想要靠近你的人都頭破血流。你可以不喜歡，你可以不選擇，但是別把別人當傻子，也別把別人的真心當玩笑。梁月如果對你沒有意思，她為什麽沒事找你聊天，還把她遇到的難事都道給你聽，婚前這樣就算了，婚後不也是這樣嗎？她沒老公嗎？還有你既然覺得我和梁月都是好朋友，那為什麽我們兩個朋友之間可以處理的事情，總是有梁月的建議，總是有梁月在插嘴，你究竟為什麽要讓她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，她總這樣探聽我們的生活你就沒有覺得奇怪過嗎？你說我想太多，你怎麽不說是你自己太遲鈍了？”

“……”淩霄楞住了，他正打算從餐桌的水杯裏倒水，動作就停在那裏。這些指責讓他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，信息量太大，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。莫名其妙提到aphro，他本該不悅的；對方對梁月發火，他也有點躺著中槍的感覺。但更重要的是他沒見過這樣的寧祈，對方似乎非常生氣，可那語氣裏聽來更多的卻是委屈。而且他分明聽到了她漸漸變化的聲調，和輕微吸鼻子的聲音。

“你怎麽了？忽然這麽大火氣。”他輕輕問了一句，寧祈卻背過了身去，半晌不說話。

氣氛就僵持在那裏，淩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問，等他最終決定上前的時候，寧祈正好轉過了身來。他們的距離不過半米，但是寧祈低著頭，淩霄看不見她的表情。

“對不起。”卻是寧祈先開口道歉，“是我不該混進個人感情。”

“也沒那麽嚴重……”

“可能是婚禮上酒喝多了，我頭有點疼，我先去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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